世间最复杂的感情就是因爱生恨,因恨生爱,又爱又恨,纠缠个没完。
所以在修炼期间,姻缘庙前常会看到一只忧郁的土狗,瞧着很是可怜。
当然这也不是她一棵快枯萎的盆栽能思考的东西,她每日养头发已经很累了,哪有精力去思考什么爱恨文学?
她也很可怜,师兄至少行动自如,跑得还快,而她彻头彻尾就是一个氛围感道具!
山门穷到缺道具,尤其是他们这种做百家生意的地方。
掌门时常会用障眼法把她变大些当氛围道具,白日里摆在姻缘庙前当一棵祈求姻缘的许愿树,她的树枝上挂满善男信女求姻缘的红布条,很是喜气。
而到了山脚下的坟头地,她就是一颗挂满白布的歪脖子树,风一吹阴气森森。
于是在姻缘庙前,所有人都说她是赐福的灵树,而到了山脚下,所有人都说她长得歪,颇为晦气。
搞得她那段时间很是分裂。
掌门说这是那些凡人没有透过表面看本质,晦气福气与否,和她这棵树并没有多大关系。
她已然是一棵伟大的树,人一生大喜大悲都在她这包办了,对她来说是一件功德,对于树生来说是莫大的荣幸。
夭枝也不知是不是被这老头忽悠了,这纯粹摆件玩意儿的活硬生生做了千年。
以至于到后头,她对于悲喜这两件事一直有很深的觉悟,从而领悟了人生不是大喜就是大悲,然而所有的开始都会以消亡作为终点,所以痛苦才是永恒的。
而他们山门修行宗旨就是痛苦,他们要去尝他们这些本体的痛苦。
有些东西也是命定的,就比如她,比如师兄……不过她比师兄好些,至少她要做好盆栽,只需要站在原地修炼,只要不动就行了。
师兄可就难了,他要做好一只狗,不仅要努力修炼,还要跟隔壁村几只村霸狗打架斗殴,争斗不休。
她也不知师兄有没有抢过屎吃,因为凡间总有句话说,狗爱吃屎……
她一直记在心中没敢问,因为她觉得应当是有的,毕竟师兄这么努力……
掌门教导过,是什么东西就要当自己是什么,要活得真实,才能心领神会,感悟那些无法形容的痛苦。
所有同门师兄弟都以此为修仙必成之道,奉为金句,视为门规。
不过掌门记性不好,很长一段时间后,他便忘了,后来他说他没说过这话,他觉得蠢货才会说这些狗屁不通的话,这苦逼的世道活得真实不是自讨苦吃吗?以发癫的状态活着才叫真正活着。
这般颠三倒四,时常让他们觉得他们脑子上出过问题,亦或者是掌门精神上出了问题。
但第二个他们都不敢想,毕竟若真是掌门精神上出了问题,那他们这个修行的山门,岂不是个大型的疯子院?
不过对于夭枝这种犟种来说,掌门在她心中还是最靠谱的,哪怕他老人家总拿自己的矛攻自己的盾……
夭枝趁着天还未亮,摸黑回到山门,山前庙大了许多,香火钱应该多了不少。
山门仙气盛,滋养生灵,一路上来许多小精怪,吵吵闹闹比白日里还要热闹。
这些精怪还没学会说话,夭枝一路进去,此起彼伏全是,“你谁呀?你谁呀?你谁呀?”
吵得夭枝脑瓜子生疼,她双手堵着耳朵,翻身从墙上下来,一脚踩上毛茸茸的草地。
毛茸茸?
“汪!!!”
一声凄厉的狗叫,夭枝心头一颤,人下意识往旁边一斜,差点摔倒,她低头一看,竟是师兄。
变回狗形的师兄。
滁皆山被踩得呲牙咧嘴,表情很是浮夸,“你不会走正门啊,这一脚差点没给我踩归西!”
夭枝看着他原地打转,手摸不着后背,着实不好意思,“师兄……怎么会在这里,今日没差事吗?”
滁皆山白了她一眼,“自然有,只是我下来办差,顺道来提醒你句,不要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举来。”
九重天上的官可没这么好做,尤其是司命殿的仙官,虽说是个铁饭碗,下凡出差有福利,比别处待遇都要好,但管着凡人命册哪有什么轻松?
命数一事千丝万缕,倘若哪个人命数不对了,那影响的可就不只是一个人,天生是个操心的差事。
可惜师兄说晚了些,她已经捅了娄子……
夭枝往后靠着墙,忧心忡忡,“我只怕是交不了差了……”
滁皆山闻言瞳孔微张,“你这下来没一个时辰就把事办岔了?!”
夭枝看了眼自己的手,颇有些苦恼,“我顺手拿那凡人挡了箭,虽已经喂了仙药,不知这般会不会影响他的寿数?”
若是他坚持不到命簿中所有的事,她便完了。
因为他这般的出身,关乎的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,倘若中间出了差池,不知要有多少人的命数一道更改。
就像她前面那位动了情的仙官,见所监管的凡人帝王可怜,凡有所求皆是应答。
这凡人帝王发财的法子无非就是意外之财。
她让那帝王坐拥矿山无数,巨型王墓宝藏,惹得邻国眼馋,几国一合计统一征讨,顷刻间国灭。
那一回惹得黄泉路差点挤塌,奈何桥更不必说,直接成了摆设。
过桥的人多如蝼蚁,都是懒得排队直接游过去喝汤的,孟婆熬的汤都得掺水才堪堪够分,场面如市集上的白菜,争抢不休,惹得阎王爷屡屡上书修路造桥,要将黄泉路奈何桥皆扩大些,很是敢怒不敢言。
最后那一国命数全乱套了,那仙官以玩忽职守为罪,诛魂散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