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瑾原本就是焦虑的,听到了这个消息,手脚冰凉,头一歪,就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。
袁老太爷从圣安殿里出来,美滋滋地以为自己做了件得意的事情,但是却没有看到孙子,心思一转,大约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。再回头看到儿子刚才在圣安殿里笑得还喜滋滋的样子,此时也是一脸的纠结沉吟就没好气地骂道,“老子还没死呢,弄这么一副脓包样子是干什么?耙耳朵的怂货,回去就跟你屋里的说,就是老子我订下的亲事,她要是不满意,就回她吴家去!你个耙耳朵的,老子生了你,真是生了个废物!”
国公爷在人前都是淡定雍容,威风八面的,但是在老太爷跟前,是从来一个字不敢说的,更何况这是在外头,在宫里头,纵然是老太爷压低了嗓子骂的,可难免就有耳目,他唯恐老太爷再说些什么,因此一个字也不敢说,赶紧就将老太爷给送了回去。
回到家里,自然还有一波风波在等着。
吴家得到了消息,转头吴氏也就知道了。她原本身体就不好,这个消息一听到,就头晕目眩,顿时躺了下去。
内宅妇人什么最重要,不外乎夫君的疼爱和家里的颜面。
她倒是不缺夫君的疼爱,可是自从继婆婆带着几个小叔子来了家之后,她的颜面就基本上荡然无存了。
长子长子不能养在身边,亲事还被定了个继母家出了五服的表小姐。次子的亲事总该听她一回吧?弄到后来,非但没成,还毁了她外甥女儿一辈子!回头,还要将那个毁人的明珠郡主娶到家里来。
她以后还有脸在家里呆吗?她还有脸回娘家吗?
她这辈子,怎么就这么苦?
她都四十岁的人了,可是趴在丈夫怀里,还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,根本停不下来。
国公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,这是老太爷做的决定。他想也知道老太爷是怎么想的。
皇帝和玉太妃情分深,他们家和玉太妃的渊源也深,如果两家能够通过明珠郡主的亲事联姻起来,确实是件大好事。尤其是在这个时候,算是给皇上解了燃眉之急,时机简直比玉太妃病重的时候还好。当初拒婚的那点子芥蒂,一下子也就消弭于无形了。所有的那些是似而非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。
这个人情不仅是卖给了玉太妃,更是卖给了皇上。
他们勋贵人家靠的是什么?不就是皇帝的信任和宠爱吗?父亲做的是对的,他心里也知道这一点。
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妻子。
吴氏也并不是完全蠢的女人,她也知道,可以在丈夫跟前哭,跟前闹,但是这个事,大约是不可能改变的了,都经了圣人的面,按照圣人的说法,就是让他们先瞒着,偏生等几日大朝会的时候再颁了圣旨下来,一方面堂皇,另外一方面就是要打那些不安分的宗室的脸。可见圣人就袁家求亲的事情有多高兴!
所以她也只能“高高兴兴”地应了下来,还要体体面面地将婚事给办了,这才是当家主母应该做的事情。
她心里是明白的,可是顶心顶肺的那口气却不撒出去就不舒服。以至于袁恭过来请安的时候,她哭红了眼睛,冲着儿子就叫了出来,“二郎,这要你表姐要怎么办才好啊……”
她这样一叫,袁泰就不由得一愣,袁恭和方瑾的亲事算了的事,其实是两家长辈早商量好了的,吴氏能从吴家回来,其实就是默契达成的结果。大家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,也就只有袁恭和方瑾一对小儿女接受不了罢了,吴氏明明心里很清楚这个事,此刻这么叫又有什么意思呢?
可吴氏这么一叫,袁恭心里就跟扎了一根刺一样的难过,随着母亲高高低低的哭声,就仿佛有人捏着那根刺,就在他心上狠狠地一戳,又是狠狠地一戳。
他也说不出什么来,要说难受,他觉得比谁都难受。表姐就在他跟前那么倒下,醒来也是一副面如死灰一样的颜色。一句话都不曾跟他说过。
在那一瞬间,他突然就后悔,当初为什么表姐来找他,他不索性就跟表姐一起跑了,从此天涯海角,哪里不能去?
总好过像如今这样,就被祖父父亲当做个筹码,送给皇家卖了人情。
吴氏抓着儿子的手大哭,国公爷就拍了拍她的手背,她就明白了,哭得太大声了传出去不好,万一传到老太爷那里,老太爷是不会为她瞒着掖着的,传出去,人家说她对圣意不满,她只能把帕子塞在嘴里,拼命的忍着哭。
她这样子,袁恭自然是难受的,可除了站在那里不动也没什么别的可做的。刚回家,祖父就把他叫到屋子里知会了亲事。而且还一味地得意洋洋,觉得给他找了个好亲事,将家里如何受了玉太妃的大恩,张静安如何得到皇帝的恩宠洋洋洒洒说了足足有两袋烟的功夫,回头还将母亲给他看中的方家表姐给贬损了一顿。
他忍无可忍,觉得祖父不慈,方家表姐是个什么人,在自家这么多年,人人都看得出来,是个温和娴静的可怜人,如果说她的出身不得祖父喜爱是真的,可说她的人品有问题,袁恭是什么都不认的。他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反驳道,“祖父说的,我不肯认。瑾表姐不是那样的人,您退了我们的亲事退了也就退了,怎么还把污水泼在她身上。”
老爷子气得差点打死了他,“胡扯!你那个表姐,就跟你那个娘似的,装!装得贤良!她不是装的,她身边的仆妇怎么就说那样的话?是谁逼她说的?说了之后,她若是去与张家女娃娃道一声不是,我也就不说她了,她便是只回家里哭,哭得倒是都是别人委屈了她似的!”
袁恭不服,“此事不过是以讹传讹,表姐和我说过,她压根不知道父亲拒婚的事,这就是有人算计了她……”他说不下去,他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情,越想越是觉得方瑾无辜。这样陷害他们最可能的原因就是,他一时激愤因为明珠郡主算计了赵十四,这才被人反过来一箭三雕算计了回来。方瑾何其无辜,这事只能怪他!
老爷子根本不听,觉得这个孙子软弱,跟他那个爹一样,被女人迷得没有了头脑,怒而大骂,“人家那是算计了她,也是算计了你,算计了我们家你没看出来?人家为什算计她就成了事?因为她蠢且轻浮!人家为什么敢算计你?因为瞧不起我们家!你若不是我孙子,我管你去娶谁?就因为你是我孙子,我为了你想,为了我们家想,你就得去娶张家的小姑娘,还得好好对人家!你再给我废话,不用别人说什么,我第一个就砍死你,省得一家子被你这个蠢货连累!”
这话算是骂到了点子上。
要么就这么认了,要么就抗旨连累了全家,不用别人逼他,他自己就该去死了的好。
袁恭生在这样的公侯之家,自然明白这样的道理。
可是明白道理,不等于就能心里过得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