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静安最近忙得有些晕头,
可此刻突然觉得心突突直跳,不知道为什么,就是觉得这孩子笑起就如此的槮人。
这是在宫外头,袁家的院子里,国礼不可废,她恭敬地给他行礼,可是刘梁却跳起来挽住了她的胳膊,亲热的抱住了,吓得张静安又是一个激灵。
刘梁挨得她太近了,就差没挂在她肩膀上了,他侧着头,嘴唇就挨着张静安的耳朵,突然极快地讲了一段话,“表姑,我哥哥那么喜欢你,如今他的兵马到了河南了,你是不是特别高兴啊。”
他说话的声音极小,说得也极快,张静安身边的几个丫鬟跟在一步之外都什么都没有听见,只有一个玛瑙似乎有些警觉地想要走近一步。
张静安只觉得头被嗡地劈了一下,背心都是冷汗,抬手让玛瑙走远些,定定地看了刘梁一眼,佯装镇定,“你出宫是圣上吩咐的?你不是偷跑出来的吧,定王妃(刘梁的父亲死在了太子位上,做太子之前是定王,所以何氏是先做的定王妃,先太子死后,为了避嫌,一般也就称她为定王妃)呢?定王妃也不管管你?”虽然是极力镇定,可是说到最后,声音不免还是有点尖利。
刘梁就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角,摊了摊手,“母亲病了,我问过皇祖父的,皇祖父许我出来的。我又不是出来混玩的,袁家四老爷如此勇烈,我是真的诚心拜祭的。”说得一派天真,却轻轻在张静安的手上掐了一把。
张静安心里又是一阵急跳,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,心里虽然害怕,还是拉着他朝花园里的一处小亭子走去。
这亭子很隐蔽,四壁挂了毡子,一边还有琉璃窗。就在一丛迎春花的后头,迎春花还没绽放,但是花丛已然稠密,外头往来的宾客虽然多,可都有下人引领,等闲不会过来这边,就算是有人过来了,他们也都能看到。
刘梁跟着她到了亭子里,装着一副过来休息的样子,可是下人一出去,他就一把拉住了张静安的手,“表姑,我是来求你帮忙的……”
张静安本能地一哆嗦,甩开了他的手,“你想干什么……”
刘梁毫不意外张静安的排斥,此刻也毫无顾忌,单刀直入了,“想必你也知道了,我那个好二叔是最不要脸的,居然帮着鞑靼人诳开了北大营的门,死伤了上万的将士。你说他怎么不去死?还有脸说自己是太子,社稷为重君为轻,这样的废物哪里有资格做太子?所以么……。”他挑眉一笑,“姓金的老头在北大营吃了大亏,于是给皇祖父上书请旨,要改立太子了。”
这个消息很震撼,不过也算不上什么新闻,朝堂上都闹了好多天了,皇帝有多爱自己的儿子,别人不知道,可张静安却是知道的,她本能的反应,“这不可能……”
如果此刻改立太子,那么很有可能鞑靼那边就会恼羞成怒杀死刘易。
皇帝怎么可能忍心看儿子去死?
刘梁就叹了一口气,“……迟早得可能……”
张静安不相信地看他,他就只低头揉着自己的衣角,“……二叔很快就会死在鞑靼了……”
张静安惊诧,刘易是鞑靼人多好的一张牌啊,鞑靼人怎么会轻易将刘易杀了,除非是……
有人要要了刘易的性命。
那么谁会这么干呢?
张静安脑子里突然有一道道的光景闪过,依稀有些她想不大明白的事情,突然就想明白了。
刘梁刚靠近她,吓得她顿时往旁边退了两步,突然抬起眼睛看着他,“那年是不是你想引我去梅花林和梁美人杠上,结果我没去,你就自己去了?”
刘梁呆了呆,又低头去揉衣角,“你以为我想去吗?还不是我娘为了我哥逼着我去的?我被打得好惨,肋骨都断了好几根,二叔亲手打的,真是没轻没重的,打完了还踹莲池里去了,我好歹活了一条命。”
张静安咬牙,“所以你们后来又跑去我外祖母那里吵闹,就是为了挣取给你哥去就藩的机会?”
刘梁就叹气,“可不是么,你想我祖父心有多狠啊,要不是太妃娘娘临终留下话,他得把我们兄弟两个圈一辈子。”
张静安只觉得浑身的气血突突地往头上冒,她很想尖叫,你们都是坏人,王八蛋,你们利用了我外婆的情义,你们用苦肉计逼我外祖母为你们表态,你们气死了她,如果不是你们这么做,外祖母不可能就那么死了。
可是她看着刘梁虽然十一岁,可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样子,却如何都叫不出口,她这么叫出来又能如何呢?
谁会信她?
谁又会在乎?
说不得还有人会趁机作乱,从中牟利吧。
她只是不明白,刘梁这个时候跑来跟她说这个,是为了什么。
这是袁家的花园,刘梁突然跑来堂而皇之地跟她说这些,是为了什么?他不可能没有后手,她心惊肉跳地看着刘梁,好半天才问出声来,“你想干什么?”
刘梁就看着她,“我想当太子。”
张静安想说,你们都想当太子,你怎么不想去死?
刘梁像是跟她说话,又像是自言自语,“其实我也不想当皇帝什么的,可是不当皇帝,我恐怕活都活不了。我大哥是要造反的,造反了我肯定是个死。就算我幸运,大哥造反了我没死,大约也和现在一样被圈在宫里不得自由,我大哥这个人我清楚,其实最狠了,自从我父王死了之后,他就更狠了……所以……”他瞟了张静安一眼,“他从小就喜欢你,偷了你不少的东西藏着,你说要是他当了皇帝,你还能见到你丈夫和孩子么?”
他靠近张静安,“你知道吗?你身边有我大哥的人,他听说你生了一对龙凤儿,还专门问过,你的女儿长得像不像你。”
张静安这就打了一个哆嗦,惊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。
刘梁就笑,“真的,我要是说假话,就天打雷劈,烈焰焚身而死。”他拍拍手,“二叔这回作死被俘在鞑靼,这机会多好啊,我大哥就等着金老头说废太子改立的事儿呢。他费了那么多事,让二叔生不出儿子来,可不就等着了今天?你信不信,不出两天,朝野上下,保举我大哥当太子的奏折就会满天飞?而二叔……一定会死在鞑靼。”
他抬眼看着阴沉的天空长呼一口气,“我的机会也就是这一次,你帮了我,我当了太子做了皇帝,我保你一世的平安,如果表姑父能平安回来,我保证安国公的爵位落在他身上,他要是不要,我还能封他别的,我知道他这个人能干,我绝不会委屈你们夫妻两个的……”
他想了想,叹气,“表姑,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,我也想活得好些啊。”他看了看自己细弱的双手,“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干,我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,你虽然没有个姐姐的样子,我还是把你当我姐姐看的。我哥觊觎你这么多年,要是没我拦着,八成你们两个早完了,你想想吧!除非是二叔还能活着回来,不然我们兄弟两个中间,肯定是我对你更好些。”
张静安心中冷笑,这对兄弟,怎么就觉得皇位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呢?她重活了一世她可知道,刘易并没有死在鞑靼,他回来了,而且还重新掌握了权利,那些跟他作对的人,没有一个有好下场。
她张静安重生了之后能活到如今,多少也是因为她谨慎小心,从来不曾插手过皇家的那些纷争。
说起来,刘璞对她心怀不轨她是最怕的,对于她来说,刘璞是绝对不能登上皇位的,而她压根不必为还不知道如何的未来去为了刘梁拼命。
她推开刘梁的手,“你好大的胆子,你做这样的事情,你母亲知道吗?”
刘梁就淡淡的木木地看向了别处,“我母亲又怎样呢?我和哥哥,不管是谁上了大位,她不都是太后吗?”
张静安就冷笑,“那也要你们真的有机会上位再说。”她站起身来,拉直了身上的丧服,以她对皇帝的了解,皇帝当真做得出用城池和黄金换回儿子的事情也绝不会改立太子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