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黑眸凝她头顶,良久,轻声:
“为何?”
芊芊咽了口唾沫,绞尽脑汁地去想劝他绕路而行的借口:这一路风大?路滑?崎岖难行?
突然,灵光一闪,“这条路,死过人,晦气。”
对,再往前走,便是那一处他们偶然遇见过的御道了。
不久前不是发生过命案吗?
那个驼背的老太监,便死在这道上。
他却不声不响盯了她看,须臾,眯起眸,淡哂一声。
她蓦地明白,人,是他杀的。连鬼神都不惧,又怎么会惧怕死人?
便是真有鬼,也是鬼怕他。
这时,景福突然说:“陛下。”
他指着不远处昏暗的河面说:
“不知是谁又放了一盏水灯,眼瞅还亮着,似乎是不久前有人刚刚放进去的?”
河面上,果然一点微光,忽明忽灭。
谢不归仿佛猜到什么,若有似无地朝她看来一眼,嗓音压低,气息沉而缓:
“捞上来。”
芊芊闭了闭眸,心中一片死灰般的寂静。
景福即刻取了那捣花竿,拨动水流,使那盏莲花灯往水边靠。
很快,灯被打捞上来,一点烛火,在风中摇曳,如星子闪烁。
灯中间的凹槽里,赫然放着一截柔软的青丝,和淡蓝的绸,妥帖地对折叠好。
可见放灯之人的用心。
“这……”
景福小心觑着皇帝神色,犹豫道:“这段绸,瞧着,像是从戚妃娘娘的衣摆上撕下来的。”
一句话,谢不归思及刚刚一幕。
女子如芙蓉出水,眼睫轻轻打开,水珠自她发梢滑落,宛若珍珠散落人间,映衬着那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。
上衣的衣摆碎成条缕,像是一片片蓝色花瓣,紧贴着纤腰,那腰上裸露出来的肌肤晶莹细腻,白得晃眼。
芊芊攥紧手,她要很用力,才能忍住不冲上去,抢下那水灯。
大抵她就是运气很不好吧。
假如她运气好些,他不从这条路过,便根本不会发现,她竭尽全力也想要隐藏的秘密。
这一盏灯,会一直顺流而下,堵在宫外的沟渠,在脏污中废弃,或是叫宫人清理了去,不留痕迹。
如今灯在,青丝在。
情意也在。
仿佛被扒光了在他面前,芊芊感到无地自容,恨不得原地消失。
尤其是前一刻还在与他说,她不是非他不可。
换了旁人,照样能携手白头。
……说谎。
都是说谎。
给出去的爱那么轻易能收回的吗,旁人也许是,可她不是。